這張綠色紙片，全場之人橫看豎看，都不知道是何門道。

就連作為自家人的姬墨璃，都是一副出乎意料、滿臉迷糊的模樣。

玄光雖是大宗師，也是不明所以，心中決定不去理會，“夢影小姐，我們這就開始切磋如何？”

姬夢影舉著紙片，淡淡道，“你動我一下試試！”

玄光見她有恃無恐的樣子，納悶問道，“夢影小姐，你這拿出來的究竟是什麽東西？”

姬夢影道，“這是護照。”

玄光一怔，“護照？”

姬夢影道，“這上面都是洋文，難怪你看不懂。這是英吉利國發下的護照，對於國民的身份證明，也就是說，本姑娘現下是外籍人士。”

姬墨璃最先反應過來，拍手笑道，“原來是這樣，現下四姐你是外國人了。哎，這些個武林大派的高人剛才一提到洋人，就畏縮成那副模樣，又怎麽敢對你動手啊？”

玄光果然不敢輕動。

今年朝廷這一場大敗，讓世人看到了近代軍隊的厲害。各大武林門派都不約而同定下了同樣的方針：絕不輕易得罪洋人，以免本派利益遭受難以預料的損失。

據說這些洋人只要因為一個國民出事，就能發動一場戰爭。如此強橫霸道的作風，怎能去惹他們？到時戰事一起，本派作為肇事者，不免成為國人眼中的罪人。

但是誰都沒有料到，這位魔門宗師居然去找英國人入籍。混了個洋人身份，她怎麽會想出來這麽損的主意？

玄光此刻，覺得像碰到了一只紮手的刺猬。根本無從下手。眼前這張小小的紙片雖是薄弱無力，但呈現出來的威勢，竟比之前張天師布下八門金鎖陣的六十四道真符還要厲害。

在場之人有不少也在義憤填膺：魔門妖人果然沒有節操，竟然毫不在乎地就做出數典忘祖之舉，去當外國人了！

姬墨璃轉頭對華山宗師道，“莊掌門，你剛才說我四姐殺外國人是民族罪人。現下你看到了吧。她已經是外國人了，這外國人殺外國人，關中國什麽事啊。人家為什麽要發兵來打？”

大家一聽，恍然大悟：原來夢影小姐加入外籍，是為了殺外國人方便，和母國無涉。我們剛才都錯怪她了！

登時有人喊起來。“夢影小姐加油，走出國門之後，早日把洋人殺到八位數！”

姬夢影點頭，“好說好說，我盡量努力。”

玄光思索片刻，有了主意，“夢影小姐，你現在既然是英吉利人。如何能來我中華武林界，代表十大玄理？”

莊伯陽喝道。“正是，你都是外國人了，就別來這裏瞎參合了，回你那什麽大不列顛島上去吧。”

姬夢影嘆道，“玄光大師，你完全錯了。”

玄光道，“貧僧怎麽錯了？”

姬夢影道，“少林寺創派的達摩祖師，正是天竺胡僧，外籍人士。他一個外國人，不遠萬裏，都能過來創立中華的武學門派，我還是土生土長的中華血統，又是心懷故土的友邦人士，怎麽就不能代表中華玄理了？”

姬墨璃大笑道，“玄光和尚，你只要說一聲達摩祖師不配作為中華武林界的代表，我四姐馬上掉頭就走，把這十之玄理讓給你，由你去普度十方。”

大家心想，七公子你太狠了，要玄光掌門說達摩祖師不是中華武學界的人物，這不是逼他欺師滅祖嗎，他怎麽可能答應？

玄光自然不會答應，但又沒了借口讓姬夢影退出玄理之爭，只能又在悶頭思索解局之法。

姬墨璃等了又等，不耐煩了，“玄光大師，你說玄理的時候已經敗了，現在又遲遲不敢動手。既然說不過我四姐，又打不過她，還在這裏磨磨蹭蹭幹什麽？”

玄光心道：我哪是打不過她？我只是沒辦法對“友邦人士”下手而已。

這般拖延下去著實不符合大宗師身份，南少林掌門無計可施之下，只得說道，“夢影小姐對於十方玄理有著獨到見解，貧僧雖不認同，但天下大道本應求同存異，貧僧不想多爭，這就下去了。”

姬墨璃笑瞇瞇道，“方丈，你不會是因為我四姐是友邦人士，所以才退讓的吧？”

玄光臉色一正，“這自然不是，中華武人，自有風骨，怎麽會因為她是外國人就退讓？貧僧是佛門中人，要禁絕貪嗔癡之念，過分執著於玄理之爭，有礙修為精進，所以貧僧是自甘放棄，與其他無關。”

姬墨璃點頭道，“玄光大師高風亮節，清凈淡泊，自動放棄了玄理之爭。”

南少林的大宗師奈何不了“友邦人士”，自動退場。

七公子喜滋滋地對四周觀眾道，“夢影小姐的十方俱滅玄理，誰要是還有意見，都可以上來再說說。”

武林中人心想：我們上去的話，她都不需要擺出外國人的身份，直接就能把人給揍趴下。再說，跟一個殺人過萬的魔頭去爭什麽玄理，風險太大，萬一她喜怒無常，當場發作怎麽辦？

姬墨璃見到眾人的畏懼神色，滿意點頭，對四姐道，“夢影小姐，你的十方俱滅、以殺止殺，不破不立、浴火重生的道理，已經被公認為天下的玄理了。”

姬夢影道，“我的十方俱滅，還有另外一個說法。”

姬墨璃道，“那是什麽？”

姬夢影道，“一切有為法，如夢幻泡影。”

姬墨璃一怔，“這聽上去似乎是佛門玄理？”

姬夢影道，“有生就有滅，有滅又有生。天地萬物，從誕生起就在走向寂無，十方凈土也好，十方俱滅也好，都是夢幻泡影。”

眾人一聽，這位夢影小姐論述“夢幻泡影”，就不再是殺氣騰騰，而是透露著深深的無常感慨。

“十方俱滅”，一聽起來就是魔頭言論。“夢幻泡影”，卻似乎蘊含著深奧的哲理意境。可見同樣的意思，用不同的說辭來包裝，給人的感覺就大不一樣。

姬墨璃道，“所以你不管殺了多少人，都是夢幻泡影？”

姬夢影淡淡道，“紅塵是虛幻，凈土也是虛幻，地獄亦是虛幻，殺業更是虛幻。”

姬墨璃見滿場之人似懂非懂，換了個問題，“夢影小姐，你現在真的是外國人麽？”

姬夢影道，“一紙之物，皆是虛幻。”

她雙手一搓，這張綠色紙片變成了無數碎屑，紛紛揚揚飄灑在了場上。

大家一楞：難道這個護照是假的？

姬墨璃問，“既然紙片是虛幻的，為何能驅走你的競爭對手？”

姬夢影道，“紙片雖是虛幻，背後卻有真意。”

姬墨璃忙道，“有什麽真意？”

姬夢影道，“對於中華武林的各家高人而言，心中已經抱定了一個真實不虛的觀念：一等洋人二等官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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